九天落翎

孙翔住单人宿舍，因为上头的重视所以地方也比别人宽敞些。孙翔的床是张不大的双人床，但睡他们两个并不是很魁梧的人也已经足够。尽管这样孙翔还是不住地往另一边挪，简直就像是头一次外出参加合宿的小学生，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睡成“大”字的本能。

邱非睡不着。他顺着床上孙翔努力空出的三分之二大的位置看过去，被子已然被对方悉数卷走抱在了怀里，剩下的一半拖在另一侧的地板上。邱非拽了拽被角，睡梦中的孙翔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然后把被子抱得更紧。

无奈只好绕到另一侧，掀起拖到地板上的一半被子盖上孙翔肩膀顺便掖好了被角。坐在床沿，邱非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情形。

坐下来训练之后的孙翔颠覆了他带给邱非的第一印象。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咬着唇攥着鼠标不停地重复一个操作。而邱非连他的屏幕都不用看就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技能——他太熟悉战斗法师了：

伏龙翔天、伏龙翔天、伏龙翔天、伏龙翔天。

训练软件里没有CD和蓝耗，孙翔的电脑屏幕上的耀金色光效自他摸上键盘开始就一刻没有黯淡过。 邱非有些在意，所以他偏了偏头瞥了一眼孙翔的屏幕。 一叶之秋却邪递出，右手持尾，矛尖上挑绕了个小圈，随即一挺，化而为龙，怒吼着卷着气浪向训练用AI扑过去—— 伏龙翔天！

人工智能根本闪避不及，被气浪掀翻在地，瞬间下去半管血。 还没完！龙头堪堪擦过对方肩侧，昂起，摆头！

邱非像是一下子被抓住了心脏。熟悉的角色，熟悉的技能，然后是这个熟悉的——并且在这之前被称作独一无二的操作。他屏住呼吸，握着鼠标的手攥得死紧，视野里只剩下一叶之秋威风凛凛的身形和那一记龙抬头。

还没完——龙头昂起之后又摆动着扭出一个夸张的角度，俨然是想要回头！可惜角度还是有偏差，没有叼中。斗气凝成的龙瞬间崩解成漫天的金黄色光点，在空气中弥散殆尽。

孙翔低声骂了句“可恶”。随即重置了训练AI，继续方才那一套操作。

邱非这才回过神来，收回几乎快要探出去一半的身子，手心不觉竟沁出冷汗。这算什么？龙回头吗。邱非明白孙翔并不只是靠一张好脸蛋和一副粗神经就能够当上嘉世队长的人，可孙翔能做到这种地步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屏幕上本轮训练的成绩因为那十几秒的分神，比上一轮低了三十多个百分点。

太像了。

不，不对，这已经远不止像了吧。

邱非本以为，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一叶之秋就再也不会有那么耀眼的光辉，只是剩下个斗神的虚名与人钦敬罢了。

可是他今天看见了，和曾经别无二致的光芒、斗气、甚至还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龙回头。而对方偏偏是孙翔，夺走了前辈本该拥有的一切的那个孙翔。

邱非心里五味杂陈。而孙翔依旧在一边憋着一口气不断地尝试，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不知疲倦似的。邱非回想他在全明星上扬言要替嘉世讨教韩文清时的狂妄自傲，那时与现在的专注还有方才那副死要面子强撑的好笑模样有些对不上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真的能够把嘉世托付给这个人吗？自己怎样才能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影子？问号充塞脑海，但再没有那样一个前辈可以任他揪着袖子一遍又一遍地问这问那，替他一一悉心解答，给他指引，最后再叼着烟，揉揉他的头发。

所以邱非决定干脆放弃思考。开始一心专注于“跟孙翔相处”这个任务上。

因为前辈不也教导过，什么事答应了，就要认真去做吗。


——邱非弯下腰第五次从地上捡起被孙翔踹下床的被子，有点后悔自己昨天晚上的决定。